“家家入水踏级，河埠捣衣声脆。”在河边洗衣犹如刻在骨子里的基因。遍布小城四乡八镇的河流和溪边，随处可见经久耐用的石头埠子。它们或由青石板铺就，或由粗犷的麻条石垒成，抑或是用水泥板搭建。这些石头埠子依偎在村庄的怀抱里，因而有了很烟火的名字——洗衣埠子。

　　经过无数村民日复一日地捶打和搓洗，洗衣埠子的表面被磨得光滑细腻，仿佛精心雕琢的玉石，不仅见证了岁月的痕迹，也成为乡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系着围裙的女人，提着大桶端着小盆来到洗衣埠子，一桶桶衣服在噼噼啪啪的捶打搓揉中，在清流的冲刷漂洗中变得洁净。

　　见过大大小小不同的洗衣埠子，有的简单，有的规整，有的精制。临溪的一户人家，男人在溪边专门建了一个洗衣埠子，还在埠子上方搭建一个雨棚，雨棚虽简单，但太阳晒不着，雨天淋不着，引来好多妇人羡慕的目光。

　　修缮洗衣埠也是民生，村里的山塘、河道经过人工清淤，在方便、平整的位置建上几级水泥台阶，再用青石板或是水泥板做成踏步，一层层延伸成洗衣埠子。洗衣埠的颜值也越来越高，有细心的工匠会在水泥面上用草绳压印出浅浅的菱形图案，衣服搓起来又带劲又省力，不用棒槌，放水里漂漂就净了；有的还在洗衣埠边装上路灯，晚归的人家天黑洗衣就很方便了；有的不仅在洗衣埠上建起长廊，还在长廊边做一排美人靠，有的洗，有的聊，日不晒，雨不淋，洗衣浆衫成为一件不那么辛苦的事。

　　在我的故乡酉华镇金林组，当家塘呈圆月形，颇有黟县宏村半月塘之风。池水常年清碧，倒映着蓝天白云，粉墙黛瓦整齐有序分列四周，和宏村不同的是塘边一长溜的洗衣埠子。三处洗衣埠子建在三棵大树下，踏步一直延伸到水里，最大一处是五个长长的水泥板一字排开，可容数十人同时捣衣浆衫。

　　水波绕埠，柳丝轻拂。清晨的洗衣阵势颇为壮观，脸盆、水桶、衣服、床单、沙发垫，你一桶、我一盆，摆开战场。十几根槌衣棒噼噼啪啪同时上下，打破了村庄的宁静。洗好的人也不急着回家，靠着木栅栏再说一会儿闲话。有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高了，原来是说到家里闹矛盾了，一句激起千层浪，大家你一言我一句，说笑几句，劝解几句，心里的疙瘩就都化在水里。

　　依水而居的人家，端着饭碗来到塘边，边吃边聊，吃完顺势到塘边舀碗水晃荡几下，碗就干净了。另一个踏步边，一位村民挖了山货放在蛇皮袋里，他穿着胶靴站在蛇皮袋上边踩边洗，旁边年过半百的妇人一边洗衣一边询问男人山货的行情，两边的水花落在池中泛起阵阵涟漪，一圈一圈，重叠又散开，犹如人生的聚散离合。

　　洗衣埠头，捣衣声声，乡愁悠悠。

　　（张红）